蝎蝎嗷嗷

魏晋风骨,邈若山河,遥慕之。

【CP乱炖】由郭乌鸦一时嘴炮引发的故事

       *噫~看了三国机密后我的内心是:这也可以?于是有了这个黑洞般的脑洞。更可怕的是我居然给圆回来了。

       *主线丕甄,顺带曹荀,郭荀,策瑜,权逊。还有一些隐藏CP掉落。全员ooc,别较真。

       *听说张芷溪小姐姐买了纨绔世子妃版权要拍,正好测试一下兼容性。

       *曹荀的事见仁见智,我也不想撕,好歹是糖不是,哪怕有毒。不多哔哔了,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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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低低挂在枯树枝头,今年天冷得似乎格外早些,洛阳的十月已经飘起雪来,扬扬洒洒覆了满地,掩盖了这六朝古都各个角落里的黑暗阴谋。

         天地间一片素白,淡淡的月色照在雪上邀起一片荧然的光辉。甄宓却并没有这个闲情赏景,拢了拢披风,压下心中的不安,踏着小雪挨着宫墙一路疾走。

         夜深了,偌大的魏宫庭院错落,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什么人让她稍缓了一口气,转念想起什么甄宓自嘲一笑。

         如今宫里谁人不知郭贵嫔才是尽得帝王宠爱,炙手可热的人物。又有谁会踏进自己那几近于冷宫的院子呢,走得近了一眼望去院内昏暗且寂静。

         寂静的夜,淡淡的烛光,给黑夜点点缀,照亮漆黑的屋内一角。甄宓站在门前缓匀了呼吸,暗自镇定下仍旧不平的情绪,或许是自己多心了。这么多年不都过去了吗?可别自乱了阵脚。

         守门婢女自觉替甄宓拂去落在肩上的雪,正要出声禀报,她已伸手推开门进去了。敛秋想着不说也好,正好给夫人一个惊喜。

         屋内缠枝青花地火盆里银丝碳烧的正旺,驱散了满身沾染的凉气,暖意瞬间包裹住冰凉的指尖,甄宓素白的脸颊也氤染上一抹润红。

         摘下帷帽搁在案上,转过一道锦屏,便见曹丕身子半仰着躺在了矮榻上,闭着眼睛。甄宓解披风的手一顿。还没走近,就已经觉出他身上明显疏离冷淡不准靠近的不悦,顿时止住脚步,僵直了身子。

         曹丕仿佛睡着了,一动不动。甄宓不知此时是否该上前行礼,他太久没踏入这里,让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只无声的看着他,像是一座亘古的雕像,也一动未动。

         夜风掠进,烛光跳跃,时间一点点过去,室内一个半躺着,一个静静地站着。一切都是那么寂静,甄宓的心也静了下来。

       “夫人晚膳还没吃呢,多少用些吧?”

         门外传来婢女拂冬询问的声音,大约知道甄宓回来了,连忙赶过来服侍。

         夜,已经很深了。雪大了起来,窗外的风,呼呼刮着,卷浮起的砂粒,直拍拍地打在窗纸上,发出沙啦沙啦的声响。窗内,烛火还是那般跳跃,不时地爆起一朵亮亮的灯花,随后一缕黑烟就蜿蜒升起。

         房内静静,无人答话。

         “夫人?”

         拂冬疑惑地又喊了一遍,半响还无动静,犹豫了一瞬放下叩门的手转过身询问守门的敛秋。

       “不是说夫人回来了,没人在里面吗?” 

        “有的,夫人方才进去,陛下也在呢。”

         敛秋皱了皱眉,也是一脸疑惑,凑近拂冬小声回答。

          陛下也在,敛秋和拂冬对看一眼,顿时觉得悟出了原因,轻声偷笑,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榻上帷帐内,曹丕忽然睁开眼睛,看向甄宓。

         甄宓目光一直没离开曹丕的身上,这时与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曹丕眼中翻滚着万千情绪,都死死被他隐在眼底深处,也不开口说话只看着她,无声的较量着。

         崩了一晚上的弦啪的断了,甄宓叹息一声,浑身一松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

       “你都知道了是吗?”

       “事到如今,你认为我还不该知道么?”

         曹丕撩开帐幔坐了起来。

       “甄宓。”

         玩味着这两个字,曹丕低低轻笑了一下,语气却有些咄咄逼人。

       “如今或许不该这么叫你了是吗?”

         甄宓看了他片刻,移开视线,转过身语气淡淡没有一丝起伏。

       “随便你吧。这么多年我也习惯了。”

         曹丕忽然站起了身,从后面抱住她。

       “从一开始,你对我,只是利用吗?你就没有……一点爱我?”

         背后贴来一片温热,甄宓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努力想要收起泪意,却无力控制泪水顺着下颌滑入衣领,垂在身侧的手臂被紧紧圈住,也不能抬手去擦。

       “各为其主,我们是不可能的。”

         甄宓的声音有些飘忽,过往十几年间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走马观花的浮现在脑中,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变幻交叠。

         时至今日,有的事她连细微到当日穿了什么衣裳都能记得清楚,有的却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像。

         这些年,她做每一件事情时都是清醒的,即便喝到大醉最糊涂的时候,也是清醒的。

         如今回首她敢肯定,没做错过一件事。

      “我曹子桓自诩聪明,掌控天下大权,却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十八年,你瞒我骗我欺我哄我,让我活在你的戏里,以为我得了你的心让你甘心嫁给我,在后院抚育子女,侍奉父母。”

         曹丕把头埋在甄宓的颈窝蹭了蹭,一如多年来琴瑟在御的亲昵。只是她敏锐的发觉除了温热的气息,颈部细腻的肌肤还染上了一抹湿意。

       “司马懿说得对,我也不过是你手里的一枚棋子而已。”

         曹丕的声音低低哑哑,有股自我厌弃的颓靡。

         不,不是这样的,甄宓想要张口反驳,声音却被哽住。

       “可是那又如何呢?我毕竟是爱你。无论你之前牵扯我算计着如何施为倾覆曹氏,我想恨你,如每次你惹恼了我一样,对你冷脸一年半年不见你,故作不耐的听你哄我劝我给我解释。会让我觉得你是爱我的,为的都是我。我就不生气了。”

         曹丕强硬的掰住甄宓的肩令她转过来,话音一转。

       “但是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我们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不准许我怒个一年半载,我除了爱你,还能如何?”

         甄宓的眼泪顿时僵住。垂下眼睫,不敢看他的脸,她想抬起手抹掉脸上的泪水。却被一只手握住。

       “这样的泪水,才是真的吧?以往那些,都是假的吧?”

         曹丕拦住她的手,看着她脸上的泪水,目光幽寂。

       “你本如此骄傲,如此刚硬,如此心机,如此算计,今日以前连哭也是不准许的吧?”

         甄宓抿着唇瓣,不出声。

      “以往我们两人之间最是话多的人,今日却尤其沉默,是否这才是真正的你?”

         曹丕看着她,自失一笑。

       “我是否该庆幸,你以往愿意被我宠着,故意想我宠着,那些任性、撒娇、柔软,包括生病,你都能当做演戏,手到擒来,入木三分?”

         甄宓仍旧不说话,只垂着头默默的流泪,曹丕忽然眯起眼睛,语带嘲讽。

       “也是,演戏是你最在行的,当年谁人不知曹二公子娶的甄夫人贤良大度,恭顺谦和。连母亲都夸赞你是个好儿媳,是邺城内未嫁姑娘的榜样。”

         拇指和食指合在一处,用力地捏了一下,曹丕抬起甄宓的下颌,弯身凑上去,拉近两人的距离沉声开口。

       “我再问你一次,你就没有一点爱我吗?”

       “我不知道。”

         被逼迫的狠了甄宓挣开他的手偏过头。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她大约就应了这句话。这是最不受她控制的一件事儿,不,或者说是她放任了自己的心,愿意让心落在他身上。她清醒地看着自己沉沦。

         曹丕权当她承认了,进一步逼问。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爱上我的?”

       “下一个任务目标是你的时候。”

       “于是你避开我,对我冷淡是因为不能承受爱上我?还是不能承受无法再利用甚至伤害我?”

         曹丕扬眉,眸光浮动,直起身子将手环上她的腰间。

       “当时发觉我爱上了你。可是已经做下了这么多事,无法回头了。之后的事不用我一一明说了吧。”

         箍在腰间的手紧紧钳着,被迫贴在曹丕身前,甄宓彻底放弃抵抗,转过头看着他,索性和他摊牌。

       “以前我是觉得不用你一一明说,我便能明白。如今发现那是愚蠢,自负聪明,自以为是。每日活在你的戏里,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我早已经分不清了。”

         曹丕脸色暗下来,声音有一种孤冷的沉寂,轻声自嘲。

       “我将你捧在手里,放进心里却活在你的戏里,这种滋味……”

         心下一痛,忽然没了声音。曹丕看着甄宓,似乎要透过她眼睛看向她心里,须臾,忽然轻声问。

       “这么多年,你累不累?”

         甄宓忽然闭上眼睛。本已止了泪水的脸霎时泪流满面。

          她累吗?早已经不知道累的滋味! 她不累吗? 那这么多年内心的煎熬,无处安放的期盼,想被人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感觉是从哪里来?

         曹丕忽的就恼怒起来,声音猛地一沉。

        “看着我!”

         她为什么总是回避,承认爱上自己是一件这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吗?承认她累了需要躲进他的怀抱是很难的事情吗?

         甄宓置若未闻,固执地闭着眼睛。

         曹丕看着她忽然笑了。

       “是了,这才是你。你该是不听我话的人。不会怕我吃醋,不会怕我生气,不会怕我发怒,不会怕我命令。我让你向东,你若不想向东,可以果断干脆地向西。”

         甄宓还是不说话。

         曹丕忽然将她的身子钳固在怀里,低头吻下。

         甄宓身子一颤,想要避开,他却不允许。将她脸上的泪痕逐一吻掉,又含住她唇瓣,撬开贝齿,不容她躲避,长驱直入。

         甄宓僵硬着身子任他施为。片刻后,曹丕忽然放开她,将她拦腰抱起。

         这个动作被他做了无数次,可是这一次最为不同。他们不是已经说开了吗?甄宓一惊,已经被曹丕放在了榻上,顷刻间俯身压在了她的身上。

       “子桓!”

         甄宓终于忍不住开口。

       “今晚你可以不用再说话了。”

         曹丕说完便低下头封住了她的唇,右手覆上她腰间的缎带轻轻一扯,衣衫层层散落,露出一片凝脂玉雪。

         他略带薄茧的手在她肩上摩挲流连,仿若柳梢拂过水面漾起圈圈涟漪。不温不火,轻挑慢捻,细致入微。这样的手段,不疯狂,不急迫,不狂热,可是却有一种刻骨缠绵之感。

         甄宓深深地吸着气,伸手想推开他,却被一把握住,任她半丝动作也做不了。熟悉的感觉袭来,熟悉的气息入骨,熟悉的手法在她身上点起星星之火,只待一时风起便是烈火燎原。燃尽她的理智,带着她共同沉沦。

         甄宓渐渐地没了力气,在他手下,她如一叶小舟,飘荡在海中。这一刻,曹丕才是那个掌舵的人。

         他的衣衫滑下床榻,曹丕倾身覆下来贴在她身上,让她不由得呼吸紊乱,脑中轰地一声,再也无法思考。甄宓眼前浮起了一片氤氲,一双眸子水光潋滟。

         曹丕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将她拉近。

         “不要!”

         心里清楚知道下一步是什么,甄宓脱口而出。

         曹丕却不理会她,下一瞬,身子一沉,他的头也埋在她颈窝。

         甄宓本想再度张口说什么,忽然失了声。这一刻,风停了,雪停了,帷幔内静静,天地静静,万物静静。 

         曹丕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须臾,深深地吻住她,见她不回应,挑眉看着她。

       “都到如今了,你还在坚持着什么?还想证明你不爱我?还是在想你的东吴?你什么也别想了。这天下我要,你,我也要。”

         甄宓心砰地一颤,身子忽然软了下来。抬头看入他眼底,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他。曹丕顿了一下,忽然疯狂起来。帷幔翻滚,深深如许。

         ......

         一觉醒来身侧早没了人。甄宓梳洗过后正要传膳,就听见敛秋拂冬惊慌的跪在门前行礼,魏帝最信任的侍人施淳束手跨进门来。身后跟了一溜内侍。

       “夫人,这是陛下的赏赐,快谢恩吧。”

         昨夜缠绵时情话犹在耳边,面前托盘里的鸩酒就越显得讽刺。

         也罢,曹子桓,你我两不相欠了。

         甄宓笑了笑,抬手端起鸩酒一口饮尽,复将酒樽放回去,才转身进到内室,躺在榻上,阖上眼睛静静等待。原来死的滋味并不难受,至少比心被挖走的空洞感舒服。

         ......

         全身轻轻摆动,晃得人头晕,鼻息间是清凉且带着腥咸味的江风,这久违仿佛置身于大海的感觉让甄宓找回了点意识,费力掀开眼皮,恍惚了好一会,她才看清榻前立了一个人。

         眯起眼睛定了定神,只一个背影,濯濯如春柳月,却是个老熟人,陆逊。

       “这是哪?”

         刚一开口甄宓就被自己沙哑粗粝的嗓音吓到了。

         听到动静陆逊回过身来看着这个任务失败却被主公下令带回来的女人,而且还是亲自让他来接。

       “回东吴的船上。”

         撇了撇嘴,看在也算是“同窗”的份上,陆逊还是倒了杯水递过去。

       “主公发动了暗线换了鸩酒将你偷运了出来,要知道在曹丕眼皮子底下做这种事,要废多少力。”

         甄宓接过水抿了一口,才发觉自己在船上,听出陆逊语气里的酸味,抬眸白了他一眼。这种暗戳戳的醋也要吃?

       “主公待你之心不需怀疑,同样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我要远赴曹魏执行任务,你却能留在东吴辅助主公,真是同人不同命。”

         嘴上说着打趣的话,甄宓心里却是疑惑,从来没听说任务失败的人要回东吴接受惩罚,不是向来任他们自生自灭的吗?若是被发现熬不住刑罚想吐露秘密,一定会被身边的暗人及时灭口的。

         暗自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头绪,瞥见一脸笑意毫不掩饰的陆逊,瞪他一眼,恶狠狠的询问。

       “喂!如今,我已是无用之人,你知不知道主公此举是何意?”

       “我从来只执行他命令,至于原因,我向来不过问。”

         就知道问他也是白问,甄宓将杯子塞回陆逊手里,拉高被子蒙住头。也不知要接受如何的惩罚,还是省省力气吧。

         ......

       “属下任务失败,恳请主公惩罚。”

         跟随内侍进入偏殿,甫一看见次座上的人苍白的头发,甄宓就知趣的跪下请罪。江东元老级的两位老爷子,孙权都惹不起,自己还是低调点。

         坊间传闻孙权生来紫髯碧眼,目有精光,方颐大口,形貌奇伟异于常人。不过是谣传罢了,他只是惯会在人前装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私下里相处起来完全没有一方之主的架子。

         毕竟当年事发突然,孙权接管江东基业时也仅仅十八岁,不做出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如何压得住一帮沙场上磨练过的兵马,最后还是周瑜带着韩当程普等老将在孙策灵前起誓“生死无悔,永固江东”力挺孙权,帮他打稳了根基。

         放下手中的竹简压住正在偷偷翻阅的绢帛,孙权从上位站了起来向殿下疾走两步似是想去搀扶甄宓,一声轻咳止住了他的脚步。瞥了一眼张弘,孙权折身回到位置上假模假样开口安慰。

       “起身吧,为了东吴,你已经做了不少,如今三分天下已定。想必伯符哥和公瑾哥也能安心了。”

         突然听到师父的名字,甄宓楞了一下,差不多又是十年光景了啊。

       “我听闻周都督是在去蜀途中病逝于巴陵巴丘……他身体一向不错,怎么会呢?”

       “于我们,如今已是十年,于他,自兄长故去也是十年。十年太长,足以熬干一个人所有的思念,他太累了,也该休息了。”

         这个话题太过沉重,张昭叹息一声,没了重惩甄宓的心思,如今东吴已经失去太多人了。俯身向孙权行了礼,携着张弘一道退出偏殿。

         甄宓却没心思管这些,她顺着话头想起了当年在江边,那个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人。

          这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

         淡蓝色的江水缓缓地向东流去。在微风的轻拂下,水面泛起了鱼鳞似的波纹,是那样的温柔恬静。江面上漂浮着一叶叶小舟,船上的人有的在撒网打鱼,有的在装卸货物。几艘战船在江上行驶,激起层层的浪花。四周的喧闹声,使江上一片沸腾。江中的柳树岛也一片葱郁,洋溢着春色。

         这是兄长留下的心血,他周瑜就算拼死也要守护。哪怕不择手段。

       “从今日起,你就是甄宓,中山无极人,袁绍二子袁熙之妻。尽量潜入曹军内部。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江风猎猎,吹起他满头乌发,自先主公故去,那个“曲有误,周郎顾”的风雅少年不复存在,站在甄宓面前的是一心复仇,沉着冷静的周公瑾,东吴的守护神。

        “他们已经害死了兄长,曹魏的那些人,我会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东吴的目标本来是曹操,安排给甄宓袁熙之妻的身份更符合他的口味。然而她却被指给了曹丕,感情好人妻这属性还会遗传?其实也没什么两样,不过是个身份罢了,起初甄宓是这么想的。

         于是这么多年。甄宓借着甄夫人的身份都做了什么?

         利用那个醉心诗赋的才子曹植,挑起朝堂上的党争。亏得甄宓也能做些诗赋,与他勉强算是有话说。一次次的刻意偶遇邂逅,曹丕不是没怀疑过,都在她万般撒娇故作嗔恼下糊弄过去了。

         不动声色的与军事郭祭酒打好关系,千方百计送了他张酿酒的方子,只不过多了一味药罢了。

         又为这个,曹丕不知吃味了多长时日,直到甄宓用他最爱的葡萄为他酿了果酒,才哄的他不再阴郁赌气不理她。

         是了,当年孙策于狩猎时被许贡门人射杀,正是曹魏这个看似病恹恹的谋士一手策划。孙策何许人也,短短几年,打下江东六郡八十一州都姓孙,人称小霸王。区区三两门客就能得手?不过是用来哄骗世人罢了。

         那是一场计划周密的暗杀。

         是以,军师祭酒郭奉孝是她任务的开端。

         不得不说,那是个极聪慧的人。每次与他周旋甄宓都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北上乌桓前最后一次在月下花间见他独酌时。那双睿智的眸子闪着洞察人心的幽光,让甄宓一度以为自己被拆穿了。然而那天郭嘉到最后也只是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看着她,一遍遍吟唱没头没尾的两句诗歌。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同时甄宓也发现了他的秘密。是的,军师祭酒郭奉孝经常借酒消愁,流连于不同的女人之间,是因为他心中有一个不能言说的人——颖川荀文若。

         那是一个清雅端正的君子,非常注重仪容,永远风度翩翩。身上常年弥漫着清雅的香气,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无论郭嘉还是荀彧,他们其实都是一种人。

         郭嘉为了荀彧,出山来投曹操,只因为那是他认定的贤主。前后十余年,呕心沥血。最终“病殁”于柳城,也没来得及见上荀彧最后一面,不知他临终之时回首这一生是否后悔过呢?

         而荀彧为了曹操,举贤任能,孤身入敌营劝退郭贡,只为给他保下鄄城,让他征战回来有地落脚。哪怕曹操执意攻打徐州的做法他并不赞同。

         “不可。丞相本兴义兵,匡扶汉室,当秉忠贞之志,守谦退之节。君子爱人以德,不宜如此。”

         世人都说荀彧是大汉最后的忠臣,宁死守节,与曹操道不同不相为谋。其实不是不同意,只是时机不合适,荀彧一直都是为曹操着想的。

         放眼望去魏国朝堂上半数的大臣。哪个不是荀彧举荐的。当年“奉天子以令诸侯,蓄兵马以讨不臣。”亦是他为曹操提出来的。

         在丞相府这么些年,也足够甄宓看清,那是一对信任到何等地步的君臣。也就只有当年江东双璧的孙策和周瑜,蜀汉那边的鱼水君臣刘备和诸葛亮可以比拟。也只有这样,甄宓才有机会,在曹操送给荀彧的食盒里做手脚。毕竟荀彧从不会对曹操设防。

         报丧的人还没走,曹操哭昏过去的消息就传来了后院,曹丕只来得及告知了甄宓一声就匆匆赶去正院,而她在房中枯坐了一天。

         自那天起,甄宓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这真的是复仇么?若说孙策无辜,那荀彧又何尝不无辜?葬身江底再也不能重回故地的数十万中原子弟就不无辜吗?

         当年赤壁之战,那些兵士也都是有父母妻儿,兄弟姊妹的人。因着自己泄露军机,又有多少人丧生火海,埋骨江底。成了思妇再也盼不回的梦里人。

         甄宓垂眸,打量着掩在广袖下的双手,纤纤擢素手,青葱玉指如兰花。可是这是一双已经沾满鲜血的手。若是有孽果,自己合该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受油锅拔舌之刑。

        孙权送走二张顺手将侍从统统都赶了出去,回头见甄宓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唤了几声也不理,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扬了扬手中的绢帛。

       “想什么呢?叫你好几声都不答应。这么多年,一个女孩子,屈身侍人,委屈你了。不过曹葡萄待你应该还不错吧。我看他信中常提起你。”

         回过神来,拨开孙权哥俩好似得攀在肩背的手,甄宓顾自坐在案边倒了杯茶,侍女都被他赶走了,也只好自己动手了。

       “他如今知道真相已经是恨死我了。呵,对。恨到让我死。”

         孙权撑着桌案斜压过上身盯着甄宓无意识皱起的眉头笑的意味不明。

       “你以为凭借那几个线人真能救下你?”

         见着她眉头不仅没有舒展反而越发紧蹙,孙权后退一步走向上座。

       “他默许你回来罢了。”

         方一坐下,展开绢布,孙权提笔刷刷不停。

       “既然平安回来了,你便回舒县别院安心住下吧。”

         ......

         下了马车,甄宓隔着帷帽垂下的薄纱,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烂漫,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泻于石隙之下。

         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

         西边不远处是片桃花林,勾起了甄宓的回忆,那时她远远看着师父与先主公漫步桃林间,花间对饮,骑马狩猎。浑身都是慵懒舒心的气息,发自内心的笑声响彻林间。两个人和谐的像是一个人,谁也插不进去。

         甄宓也不是没幻想过有朝一日,寻一心人,也漫步其间,是不是真的如此愉悦?如今......她连身份也没有,何谈其他。

         这里环境真是极适合隐居。也许这正是先主公为自己与师父准备的隐居之所?如今倒是便宜她了。

         住下以后却没有想象中的舒心。明明这么多年一直向往这种生活,可是如今甄宓却不习惯了。那些所谓戏里的时光,真真切切的存在于她的记忆。

         房内东北角摆放着一酱紫色的书柜,暖暖的阳光从朱红的雕花木窗透进来,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粉色的纱帘随着风从窗外带进一些花瓣,轻轻的拂过琴弦,香炉里升起阵阵袅袅的香烟,卷裹着纱帘,香盈满室。

         甄宓叹息着歇了弹琴作画的心思,闷闷的将自己裹进锦被中,室内静静,偶有细微的哽咽声传出。

         吃饭时再也没人将讨厌的胡萝卜和苋菜择去,在魏宫多年面食,如今生鲜却觉难以入口。

         提笔作画。身边再没人趁她不注意蘸了墨汁蹭在她鼻尖脸侧。彼时饭后闲来无事,曹丕说是给甄宓作画,让她端正坐在案前半个时辰,脸都笑僵了,他却画出一个由于气恼脸被弄脏而嗔怒的小女人。

         即便往日甄宓最喜欢抚琴,如今手下这把却不是绿绮,颇为手生。而调音之后脑中满满都是曹丕费心寻来的曲谱《挟仙游》。眼前却没了翩翩舞剑的身影。

         两人相伴十余年,彼此身影习惯无处不在,人不在身侧,心却静不下来。甄宓想自己也是魔怔了,曹丕既然下令赐酒,他们便再无转圜的余地。

         ......

         黄初二年注定是个不平静的一年。魏帝鸩杀甄氏传言稍有平复,西蜀刘备于成都称帝,随后立即起兵攻打东吴,名曰为关羽报仇,实为争夺荆州。

         孙权果断任命陆逊为大都督,迎战刘备。陆逊在彝陵火烧八百里联营大破之。东吴稍稍安稳,却似乎因为先前为了对抗刘备对曹魏假意称藩,大胜后不认账的行为,惹恼了洛阳的魏帝。

         于是这位魏帝又搞了个大新闻——举兵伐吴。

         是的,堪堪过去几个月,冬去春来,天气回暖,桃花林的枝头挂满了花苞,只等着一朝绽放。就在甄宓勉强习惯以前与曹丕相处的习惯时。消息传来,魏帝伐吴。

         两军阵前,她看着他。纵然心中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甄宓也凭着一口气维持面上的淡漠。

       “你今日来做什么?”

       “我来见一个人。那人恼了我,再不愿回到我身边了。可是我终究是想她回到我身边,今日特来问问,她是否愿意回到我身边。”

         这番话说的像绕口令一般,陆逊朝天翻了个白眼出声挤兑。

       “当初既然遣使者下诏赐死,你不是下定决心和她划清关系?今日这是作何?难道要天下人觉得你一国之君出言无信,连诏书也可以当做戏言,让天下之人看你的笑话?”

         曹丕骑在马上,从甄宓一出现视线就没有移开过,眸中雾霭沉沉,映出她决绝冷淡的一张脸。唇边扯出一丝苦笑,缓缓开口。

       “天下人可以笑我,但他们终究不是我。别人未失去什么,而我失了一个妻子。”

         陆逊闻言有些动容,甄宓在曹魏的事情他不清楚,但是能让曹丕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这等情意委实太重。

         “你知道吗?我认识一个人,坚强冷清。当年在一千孩童中脱颖而出,被选为死士潜入你魏,凭的可不是她那张脸。天下任何事情,在她眼里,全然不当做事情。哪怕有人曾对她再好,她也不放在眼里。但是每当遇到一个人的事情,她便从不等闲视之。天下所有人伤了她,她都可以一笑置之,从头来过一笑泯恩仇。但是只有一个人,那个人若是伤了她,哪怕一次,她便绝情断义,你说,她是深情,还是薄情?”

         曹丕翻身下马,对周围的劝阻声充耳不闻,缓步走向甄宓,伸出一只手,唇边漾出一抹笑意。

       “阿宓,跟我回家。”

         ......

         至于私下里魏帝与吴王俩笔友间进行了什么PY交易,其他人就无从得知了。

         直到多年后翻晒书简时甄宓无意发现一方绢帛:

         葡萄丕,我是看不下去你们两个再这么折腾了。如今那些恩恩怨怨也算不清了。天下百姓尚安宁几年,我接受你敕封的吴王。看在你寄给我《策论》备注写的还不错的份上,我就将她交给你了。

         碧眼谋,你以为这么夸我就会买你账?除非今年你再多给我送九车葡萄。

         成交,带着你的女人像葡萄一样圆润的滚出我东吴。

         ......

         坊间传闻:八月东吴孙权遣国使至洛阳奉表投魏。年末魏帝曹丕大为高兴,派使节往东吴,拜孙权为大将军,封吴王。并加“九锡”之礼。

         次年吴王知魏帝听闻薛灵芸美名,有意纳入后宫。令常山太守习谷以千金宝赂聘之以献。

         至京师,帝以文车十乘迎之,道侧烧石叶之香,未至数十里,膏烛之光相续不减,车徒咽路,尘起蔽于星月。又筑土为台,基高三十丈,列烛于台下。远望如列星之坠地。

         又于大道之旁,一里一铜表,高五尺,以志里数。故行者歌曰:“青槐夹道多尘埃,龙楼凤阙望崔嵬。清风细雨杂香来,土上出金火照台。”

         没了战事,民生日盛,洛阳的子民闲来无事总喜欢八卦着花边新闻,就着薛灵芸入宫后受到宠爱一事。众说纷纭。

         有说:外国进献火珠龙鸾钗很重,魏帝怜惜她不禁风,于是说“明珠翠羽都不胜其重,何况这么重的龙鸾钗。”

         又有传言:薛灵芸缝制衣服的出神入化凡不是她缝制的衣服,魏帝一概不穿。虽然处于深帏内,夜里不用点灯烛她也可以缝制衣服。魏帝为之改名“夜来”。

         ......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床榻四周全用锦缎遮住,既温暖又温馨。陈设之物也都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就着帐顶镶嵌的明月珠的光,甄宓绣纳着衣袖处的花纹,马上就要收尾了。

       “子桓,以后别往我这送什么珠玉绢缎了,库房都放不下了,我一个人哪里用的完,白白搁置在那落灰还劳动敛秋去擦。”

         穿针引线的手覆上明月珠浅浅的荧光翩跹灵动,长长的眼睫低低垂着,留下一道扇形的阴影。曹丕看着甄宓给自己制衣娴静缱绻的模样,终是情不自禁挪到榻边自身后拥住她。

       “我得了好东西,就想着你了,对你这般好,你反倒为了一个婢女来责怪我。”

         甄宓轻笑着躲开曹丕在脖颈间作乱的细吻。被他一搅只好搁下手中的衣物嗔了他一眼。

       “我的冤家,你存心来磋磨我的吧?这么晚了明日再缝好不好,你瞧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几个月没了你缝制的衣裳,这身都要穿坏了,给外臣看见多丢分。”

         被曹丕幽幽寂寂的目光注视着,甄宓认命的拿起衣裳继续。他的衣袖垂在她身前,看着是有些老旧了,花纹也是几月前时兴的。

         偌大的魏宫,还能连个给他缝制衣裳的人也没有?甄宓心里一时好气又好笑。

       “年前赐死甄氏,却心心念念穿着人家制的衣裳,年后又这么大阵仗迎娶东吴的薛灵芸,倒还真不知说你深情还是无情。”

         曹丕蹙了蹙眉,似乎也对称呼有些着恼,瞧见她手里熟稔的挽了个结放下针线,一把捞过人按在榻上。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甄宓也不是薛灵芸,你是我一个人的,就叫夜来如何?”

         看着曹丕眸中隐隐的光华,甄宓笑了笑闭上眼睛。

       “恩,不管是谁,我总是你的。”

       “我知你厌恶宫中生活,等我肃清朝局,睿儿再大些,我陪你去东吴隐居,也看看我曹氏一族无论如何也没踏过去的江那边是何景致。”

         低头覆上她的唇,曹丕放下了帷帐,拢住了一室旖旎。

         ......

         黄初七年,魏帝崩于嘉福殿,嫡长子曹睿践祚,遵守终制葬魏帝于首阳陵,不封不树,亦无甚奢华之物陪葬。魏帝生前宠妃薛灵芸也不知所踪。

         玉兰白龙驹四蹄扬起,向桃花林驰去。自此,庙堂之高被抛诸脑后,天下之大总有一日会踏遍他们的足迹。世间再无魏帝曹丕,再无宠妃薛灵芸,只有曹公子与曹夫人。

          愿得一世安好。君为卿簪花戴钗,画眉挽发,卿为君洗手调羹,荆钗布裙。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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